新年祭典（8）
一抹炽烈的火线冲天而起，在空中拖曳出一道火龙吐息般的瑰丽长尾。它原本看上去只是窄窄一条，却在即将径直穿过体育馆中心开敞的露天穹顶又的时候，兀地炸开成一颗硕大的火球。
刹那间，在神经能反应过来以前，眼球的末梢就只剩下了那道尖锐且刺目的光芒。
仰面望去，宛若在上万人体育场空中升起的第二轮太阳！
“轰——————————！！！！！”
伴随着剧烈的爆炸和爆鸣，爆发而出的气浪、冲击波与烈焰几乎能把靠近上方座位的人掀翻出去。
世界猛地陷入了寂静，人们要互相看到对方大力张合的口齿才能从呆愣中反应过来，剧烈的耳鸣和整个赛场的震颤让所有人的脑海里都陷入到了一片空白般的死寂。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诧异、错愕、不可思议或是别的什么。
有人擡起头来，撕心裂肺目眦欲裂地惊声叫喊：
“啊——！上面要塌下来了——！”
体育馆上方椭球形的收口钢架猛地震颤摇晃了一下，所有构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裂响，仿若是被狂风摧折的柳条树枝，以夸张的幅度扑簌簌地扭曲伸展摇动起来。
但大概是因为炸|弹在即将爆炸前已经被丢入了半空中，即将穿过上方大敞着的穹顶并没有任何实际的受力点。
体育馆纤薄美丽的瓦楞钢板与坚挺的工字钢梁结构层在人们胆战心惊的注目礼下徒劳的摇动了一会儿，最后又险而又险地静止不动了，也像是在狂风过境后坚韧不倒。
赛场下方，千千万万个人同时同频地松了一口气。
一时间，仿若都成了十数倍功率的风箱，劫后余生的诸人终于缓过劲儿来，到处猜测乱飞。
“太、太危险了吧？！”
“是不是后面的烟花系统出故障了？”
“怎么就在场馆内部放起来了？”
“不、不像吧，刚刚爆炸前上面好像有道人影？”
“woc别吓人，看昏头了吧你。十几层楼高呢？哪儿来的人啊、超人吗？！”
有人以为是场馆内的烟花系统出了故障、也有人倾向于恐|怖|袭|击，甚至还有人猜测着超自然力量。
可这一切近乎是直面了全程的降谷零却都听不见也管不了了。
金发黑皮的公安从滚烫的钢柱上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近乎是慌乱地在各个结构层间挪移寻找着：
“波尔斯——！波尔斯——！”
他大声喊着，试图从摇摇欲坠和断壁残垣甚至有些许滚烫的钢架间得到一丝一毫的回应。
刚刚那剧烈的火光几乎就盛开在他旁边不远的空中，他没看清最后波尔斯到底是怎么操作的，只看到一抹火光最后将那一整片区域连带着波尔斯一起吞噬殆尽，随着爆炸葬送成了一片焦黑的空区。
不不不！
“教官、教官！青山口口——！”
空空荡荡的呼喊穿过层层叠叠焦黑的钢筋、钢架、与焦黑一片的巨大网格，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空洞惨嚎。
无人回应。
巨大的恐慌感连带着刚刚冲击波下的后遗症一起从胸腹反上来，降谷零猛喘了两口气，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几欲作呕。
降谷零费力地把半只脚悬空的自己从些许散碎的钢筋之间撑起来，蹒跚着一步一步向前。
他终于靠近了紧挨着爆炸的区域附近，脚下的金属颜色开始变得焦黑，像是熏上了一层碳化的外壳。爆炸的余温还没有散尽，被钢骨架围拢的这里，这里甚至有些不同于冬季夜晚的炎热。
“波尔斯——！”
一团黑漆漆的衣料破破烂烂，散碎地出现在了某处钢筋附近，黏在了一块钢柱子上。
因为高温，着几乎已经看不太出来完整的形状了，只有一片没被火光燎到的地方有一抹天青色和服的模样。
他的步履蹒跚一下，脚下兀地踩空了一瞬，
“刷拉——！”
整个人差点儿顺着空隙栽下去。
耳蜗里淌出微热的液体，降谷零使劲儿摇了摇脑袋，试图聚集起逐渐涣散的神经。
他跪倒在硌脚且狭窄的钢梁上。
眼前兀地闪过许许多多的画面，有笑容疏朗的一截天青色的和服，有阳光午后的波洛咖啡厅，有女人的嬉笑怒骂，有很多年前警校大雨中的相逢，樱花树下、操场上，甚至是那些任务、无数次的并肩作战……
但最后的最后，全部化成了室兰港停尸间里伸出的那一截无力垂落的手臂。
无数份画面乌泱泱地挤占了大脑，塞满了额叶，连带着那晚指端触及的冰冷、软榻又滑腻的感觉一起，眼前似乎升起了无数幻象——，
逼仄阴暗的审讯室、大片大片的血液从女人身下涌出来，染红了神社木制的绘马，上面惨红色的字迹几乎成了执念、刺目骇人的程度。
教官死了。
又一次、又一次、再一次！
无人所知、无人可见、茫茫然地死去了！
一种巨大的绝望感几乎要把人吞噬殆尽，降谷零瞪着下方乌泱泱一片的民众，他们惊喜吵嚷又毫无所觉。
有一瞬间，他竟然升起了种前所未有的痛恨。
痛恨那些丧心病狂的罪犯、痛恨幸运的民众、痛恨撇下一切的教官、更痛恨无能的自己。
是不是他再快一点儿想到关键、快一点儿找到罪犯、快一点儿拆除炸弹，一切都能有重来的机会？
他知道这只是站在上帝视角、再在一切发生过后的妄念，然而这种痛恨就像野草，轻易地在心里扎根发芽并疯长了起来。
降谷零试图去捧起那块焦炭样的和服，可距离太远太远、高温下的钢架又太脆太脆，一脚便能踏空出去。
他徒劳地伸出手，却怎么都够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