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流汹涌（5）
无论再怎样声嘶力竭，可时间却永不会以个人意志而挪移半分。
1991年春，日本，东京。
继连月的大雪创造了日本全国冬季的最低温记录后，冷酷的倒春寒又让崭新开始的新一年彻底跌入了冰点。
如果有人这个时候从北海道津轻海峡眺望出去，一定会惊讶于这接天连地的海上奇景——，在连月低温的影响下，原本早该化封重开的多条河流与入海口经因为局部冻结而出现了倒灌，九州、四国乃至本州顺延至北海道一带各个港口，漂浮的海冰浩浩汤汤，望不到尽头。
仿佛是预兆着什么般，看不见的命运车轮坚定不移地朝前碾去，不管前方挡着的究竟是再深挚的羁绊或是血肉之躯。
于是，在距离某个世界不可知的未来倒数到三的时候，车轮碾过了樱花的五瓣，连带着下方坚实的花萼一起。
可看不见的时间尽头，谁却在轻笑着低声细语：
“你听，深不见底的冰山里面细小的裂隙隆隆的声音，那是在说哪怕再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也终将倾塌殆尽。”
年假过后，东京警视厅里发生的第一件大事不是哪位长官又升了职、也不是哪个行动组又翘掉了假期破获了某个大案，更不是哪位高官被拘下马……恰恰相反，拉开众警员上下吃瓜大幕的是一场出乎意料的审查会。
被审查的对象是警视厅赫赫有名的爆处组双星之一，据说过了年就要以令人惊讶的年龄升任警部的，曾传言饱受多名长官看中并提携的爆处组队长萩原研二。
而他的罪名则是——，谋害并杀死警视厅公安部的长官-三友大辅。
消息一出，警视厅上下皆哗然一片。
更糟糕的是，就某位会议相关的审查人员透露，爆处组队长萩原研二还疑似与某境外不明势力合作，且曾多次在警视厅相关的重案要案的排爆工作中提供协助。
这场轰轰烈烈的审查会议不仅来势汹汹，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据说当天上午警备局的公安前去机动队提人的时候，萩原研二和同僚还正要赶赴某个任务现场。而他的好友兼警校同期，也是爆处组双星的另一位、松田阵平警官阻拦未果，当天就跟上级打了严重的投诉报告。
但无论怎么样，这场跨部门合作、看似由一名公安长官的死亡引发的审查会还是坚定不移的开始了。
上午九点整。
在众多警视厅、警备局以及机动队高层的见证下，由警备局理事官红山晃为主导，多名公安共同协助下，众人迅速就已有证据对犯罪嫌疑人萩原研二进行了全面且深入的“问询”。
当然，尽管案件的前期调查是由警视厅公安部全权进行，但由于死者本身就是警视厅公安部长官，最后为以免审查偏颇、干扰案情判断，即使极其不情愿，但警视厅公安部的长官还是将案件后期的深入调查和最后的审查权移交到了上级兄弟部门警备局手上。
这也才有了隶属于警备局的理事官红山晃主导问询一事。
然而，尽管各项证据已准备充分，但这场象征着警视厅开年第一枪的审查会议却并没有得到预期中的结果——，
“我对公安长官三友大辅的死亡毫不知情，也更不认识什么所谓的境外势力。”
审查对象萩原研二全盘否认了所有的指控。
一时间，满座哗然。
就在三友大辅的直系长官差点儿因为对面的厚颜无耻拍案而起、当场殴打审查对象之时，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公安扣门而入，在这个落针可闻的时刻提交了一份更为详实的证据。
在这份证据中，对方另辟蹊径，不仅协商调取了不少民间的摄录设备上的零散资料、彻底补足了机动队爆处组队长萩原研二在几次重要行动任务中的行踪模糊之处，同时也提供了一份公安长官三友大辅死亡时间内萩原研二的有力不在场证明——，
在这名公安所提供的视频中，就在三友大辅的死亡时间，身着休闲西装的爆处组专员兼某汽车公司社长次子的萩原研二正在某着名商场专柜中挑选一款当季的新款名表。
并且这则证据经过了走访调查、多名专柜店员及当天的部分顾客证实。
至此、这一人证与视频的直接证据，彻底打破了由三友大辅死亡地点正在举办的某酒会上宾客醉酒时的些许印象和其死亡现场的痕检发现的毛发等DNA证据所组成的证据链。
毕竟，现场毛发可以伪装布置，那些肠肥脑满醉醺醺的宾客们的记忆在更有力的证人证实的情况下也不再可信。
在各方传阅审查过这份证据的真伪之后，该案件的矛头赫然又转回了警视厅公安部自己头上。
即使这名携带有力证据的公安的突然出现，证明了萩原研二这名爆处组专员在警界高层或有其它更为深不可测的助力，然而众位长官也不得不相信——，或许这场审查会从头到尾或许都只是一场带有不明目的的构陷。
当然，能做到警视厅这种危险行当的顶头老大的无一不是人精，看待事情的眼光自然也不止眼前这一桩案子。
虽然对方的构陷目标是爆处组专员萩原研二，但背后所图却不一定是。
一时间，各种各样隐秘却露骨的阴谋猜测开始在警视厅与警备局众长官的心头升起。
是不是他们今天前脚定了萩原研二的罪责，后脚那些食髓知味的媒体就会蜂拥而至、大书特书？
是有人想要借此机会大肆宣扬警视厅内部的不稳定因素，破坏警队团结？
又或者想打击警视厅的国民信用度，再为谁造势？
话说……大选年快到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长官们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确信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些许深意。
“混蛋，这场审查会本来是要打响新一年振奋警视厅精神的第一枪，没想到最后竟然差点被人算计了！”
“不成不成，这次说什么都不能再审下去了。”
“那你说这次会议该怎么收场？”
各部门领导们面面相觑，最后一咬牙，一跺脚，还是有了决断。
自此，机动队爆处二组队长萩原研二的职位不减反增，很快便大开绿灯，通过了警部的审核，以非职业组的身份和仅任职三年半的优异成绩年纪轻轻便升任了警视厅警部。
而这场轰轰烈烈开始的审查会议记录几经修改，最终被当成了模范样板，以此为榜样竟激励了千千万万非职业组的年轻警员们为之发奋图强。
咳，这些都是后话了。
所有人只知道，早上冷着脸被人带走的爆处组分队长萩原研二回来的时候摇身一变，众星拱卫，旁边亲自送他回返的机动队长官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另一边，警视厅内部的审查会议自然没有影响到某些人、某些行动的进行。甚至正因会议的进行，恰恰促成了另一桩麻烦的产生。
组织的头号杀手、永远的银色死神琴酒前几日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从组织重要的卧底那里接下了一份公安内部的加密情报，而为了递出这份情报，那个化名叫“三友大辅”的卧底也已经死于非命。
琴酒花了好些功夫才解码了据说是这位卧底自创的加密信息，幸好里面的内容不负众望——，
里面不仅有一部分公安安插进组织内部的卧底名单，还及时说明了某几名组织打入警视厅内部的卧底或已被策反叛变的情况。
这可是份大礼。
银发的杀手读至此处，冷冷一笑，只感觉袖袋中的子弹已经迫不及待要饱饮那些叛徒的鲜血了。
不过也因为这份情报涉及到的成员面太多太广，其重要程度也比琴酒预想中还要高许多，所以第一时间就连这位组织狠辣果决、闻风而动的黑色阴云也不得不把资料打包发回总部，请示过那位大人，等他指示过后再做行动。
七只乌鸦的电话铃声响过三声，很快便接通了，对面传来的问询非常简练。
“情报可信否？”
“基本可信，传回情报的成员为此丢了小命。”
“尽快调查，必要时……”
“皆杀。”
银发的男人向上咧开嘴角，非常愉悦地说。
不过在数息的沉默中，突然、喑哑的电子音从手机里传来，却怎么都挡不住对面人那份愉悦，
“呵，有趣。”
那位大人难得多话，似乎正翻阅着手中资料边问道：“这个什么诸伏景光？身为我们打入警视厅公安部的卧底，最后竟然又被派回来了？这可真是……有趣至极。”
苏格兰、不，诸伏景光？真是个令人意外的名字。
差点儿忘了，这份情报里除了那些个叛徒之外，还有这个立场不明的家伙。
琴酒这么想着，不免冷声开口道：“不过也是一个叛徒而已，被派回来这么久还不联系他的对接人，估计早就叛变了罢。要我出手先杀了他吗？”
可关于这件事，那位大人却显然是另有安排，他/她沉吟一番，冰冷暗哑的电子音依旧饶有兴许地问：“这个苏格兰，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