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打幼驯染三百回合
【这里是松田阵平】
【该死的】
当松田阵平整个人被扭送入空中再重重砸落在地上的时候，青年那被滔天怒意占据的脑子才稍稍清醒了些许。
擦蹭地面的半边脸颊火辣辣地疼，被反折到背后的胳膊连带整个肩胛骨都传来濒临折断的剧痛。
该死的，教官今天发的什么疯。
卷毛青年不甘心地狠狠扭过脑袋，试图瞪视身后这个辜负了他们全部信任与期待还下手没个轻重的可恶家伙，然而——
他对上了女人那双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眼睛。
一时间，像是地上的蚂蚁被天空注视，又像是单薄的舟船被海浪暴雨倾覆，一种从未出现过的、巨大且庞然的‘恐怖’顺着那双无机质的深蓝色眼睛转瞬间席卷心头，几乎要将人的理智搅得一点儿不剩。
在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松田阵平挣扎着的身体竟微微发起抖来。
那是怎样一种目光？不同于青年在监狱实训中罪犯们身上感受到的纯粹的恶意杀念；也不同于他在出任过特殊任务的反恐精英们身上体会到的凛然铁血，甚至不同于往日青山教官她自己身上那种带着些恶劣漠然的不着调气息……
现在，他只从对面的人身上感觉到一片像是寒雪或是白夜般的——【虚无】。
“咯吱”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从骨骼深处传来，可松田阵平却看着人有些发怔。
他这才发现，无论他们自认为在警校里有多么了解这位鼎鼎大名的神秘教官，但自始至终，他们仍离这人很远很远——远到也许这人从未把他们这群脚边的尘土放在心上，也远到无论多久，他们依旧对这人皮下的真实面目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这次情况紧急，是不是这人仍会做着那套淡定又恶劣的伪装，轻而易举堂而皇之地把他们糊弄过去？
该死的，他竟真的会听信青山口口这种不明来路的“公安长官”的保证，毕竟再怎么说，Hagi一个普通警校生的性命怎么可能比得上这群家伙们那所谓的“公众安全”？！
一时间，无数阴暗怀疑抑制不住地破土而出、疯狂滋长着，几乎要将卷毛青年逼疯。
忽然——
“青山教官！”
是班长伊达航的声音，带着些焦急与可能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微微颤抖。
“该死的，别——”
松田阵平看着同期义无反顾地朝他们两人的方向扑过来，阻止的话语嘶吼而出，可趴伏在地的姿势堵塞了他气管，导致才一开口就是未曾想到的剧烈咳喘。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觉得下一秒对面的倒霉同期也难逃一劫——
突然，奇迹般地，背后的原本紧钳着胳膊的力道不知怎得骤然一松。
松田阵平有些错愕地睁开眼，本以为会看到什么伊达航大战教官的搏斗盛况，却意外地只看到了一只出现在面前的、向他递来的手掌。
那是教官的手掌，手指修长、骨形匀称，可五指关节包括掌中、掌根都布满了刑侦课上介绍的练习各类枪支器械才会留下的厚茧;不知怎的、这人右手的小指指端还齐齐被削去一块，没有指纹，只带了些似乎是烧伤后留下的疮疤。
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多少的训练才能熔铸出这样的坚不可摧又满目疮痍？
正在松田阵平刚要挥开这只手自己爬起来的时候，面前的却手掌突然往前一探，小心发力托住他的肩窝将他整个从地上捞了起来。
“你——”
“抱歉，是我的疏忽。”
面色不知道为什么格外苍白的金发教官紧扣着额角揉了揉，眉头却仍旧无意识地紧皱着，似乎在忍耐着什么，声音沙哑道：“萩原研二今晚之前就会回来，至于降谷和诸伏那边，是我下的命令，有其它调查需要他们配合。”
她点到为止，目光似乎落在了他刚刚被下了重手的肩胛关节上，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刚没太留手，回去找个骨科医生帮你看看看。”说着便扭过头，喊了一声：“鬼冢，别在那站着了，让随队医生拿个医疗包来我先给他冰敷阵痛，做完支撑后立马去附近的医院拍个片子。”
松田阵平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现在半边肩膀根本没办法擡起来，而随着应激反应身体释放的肾上腺素的效果逐渐减退，他开始感受到左臂传来的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他想像往常那般不管不顾地叫嚣几句，谴责一下眼前不着调的女人下手没个轻重，再问问降谷和诸伏那边到底涉及了什么调查——可不知怎得，眼前一下子闪过刚刚那双格外恐怖虚无的眼睛。
卷毛青年低下头来，一声没吭。
空气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余下院子里的梧桐飒飒。大概是因为时间尚早，旅社里暂时还没有有其他好事的警校同期扒着窗户探头探脑。
半晌，等随队的警校医生拎着医疗箱匆匆赶到，面前的教官微微叹了口气，和鬼冢八藏叮嘱了几句今天的工作内容，便挥手带着他们进了自己的院子。
“伊达，帮忙关下门，松田，你去那边坐一下。”
松田阵平沉默地看着人从医疗箱里摸出一应绷带酒精支架，又从屋子里摸出把剪刀来。
他们就坐在连廊底下，面朝着晨露微曦时静悄悄的院子，处理着刚刚暴力教官自己动手留下来的烂摊子。
谁也没说话。
松田阵平心里担心着自家幼驯染，也对零和景光参与调查的说辞心存疑虑，但这不妨碍他最后发现旁边这个平日里总显得似乎是有些粗枝大叶、很多事都通过绝对的暴力完成的教官在处理伤口的手法上竟格外细致，动作也称得上轻柔——
只是那骨折复位、支架固定、冰敷与开放性创口处理一气呵成，似乎同样的事情已经干了无数次。
最后，
“好了，近期规律作息，多补营养，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再去医院复查，27天拆支架，每天早晚可以按摩下肌肉。”她说着，把医疗箱与绷带递给伊达航，转过身示意他们离开。
扭过头之前，她又说了一句，
“我很抱歉。”
抱歉？
听到这人的道歉，松田阵平竟莫名地升起了三分恼怒。
为什么要道歉？为了他这不轻不重的骨折？还是为了没有把萩原直接带回来？明明先对人冲动出手的不是他才对吗？
而且看这家伙这副脸色惨白的样子，任谁都知道他们这位教官晚上绝对不好过，兴许为了萩原的事情身上还受了伤。
那她为什么还要道歉？
是怕他们责怪她的安排吗？是怕他们怀疑她的决定吗？是怕他们不相信她对一切都尽力而为了吗？
不。
最后，松田阵平突然又哑口无言了。
因为在被人摁倒在地之前，他不可抑制地确实这样想过。
似乎向来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教官就应该同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地轻轻松松把人带回来，然后把一切的一切都安排妥帖。
然而，他们，甚至根本不知清楚对方卷入的是怎样棘手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