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营救（4）
【你皱眉听到这乱象】
你睁开眼，正看到特制空包弹里飞溅出来的颜料和塑料弹头花一样在你眼跟前竞相开放，它们打在你面前数个“歹徒”和“学生”们的身上、脸上和脑袋上，弹壳并填充物一起，血一样从他们身上淌下来。
就像你那无数场挥之不散的噩梦。
你看到平日里刺猬一样的卷毛青年面露决绝，在一片刺耳的枪声里强行扭过本被牢牢绑住的手臂，为了控制住他身后的歹徒，力气大得连脱臼了都不知道；
你看到平日里爽朗稳重的班长此时双目赤红，沉身大力抡砸起枪托、训练有素却又不要命似地扑上前去；
你看到平日里冷静淡然的金发首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锋锐杀气，如同换了个人一般重复着开枪、射击、爆头，比面前真正手染血腥的“歹徒”还像是罪犯；
你看到平日里无比温柔细腻的黑发青年目光里没了一丝温度，他将枪口对准了刚刚扑出来试图偷袭的半长发的青年，手稳得不可思议。
而他身前，“背叛者”高高兴兴握住了枪管直直抵到自个儿脑门上，唇角始终带着戏谑又无所谓的灿烂微笑……
你突然觉得有些没意思起来，演习也好、所谓的营救行动也罢，你知道整出这桩演习闹剧和公安期待着你回去工作不无关系，而这场瞒天过海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所谓“模拟考核”也并不出于你的本意。
但你承认，当一切计划都已经宣布开始的时候，你没有立马叫停，而是抱着好好检查下这群家伙功课顺便看一场好戏的心思默许，甚至是欣欣然配合的。
想到这里，你颇有些烦躁地巴拉了下脑后的发茬——明明其它组都好好的，怎么偏偏到了他们这儿，就闹成了这样。
或许一开始确实是不该由着这群家伙们胡闹的。
你张开口，
“够了。”
你说着，语气并不多么强烈，声音也并不多么响亮。但场上的所有人仍都停下了动作、放下了武器，像没有上发条的机器那样统统僵在原地。
困惑、惊诧、无奈、心虚、愤怒……
你看见千万种情绪从他们的眼底里雨点儿一样砸在你身上，像一场无声的暴雨：
你的部下们在疑惑演习没有彻底结束，你的学生们在惊诧“人质”突然转醒，而不明状况刚刚还正在掐架的两拨依旧在冲对方使劲儿放着杀气……
当你撒下一个慌，就不得不用尽所有去圆，这终会成为一个不断胀大的泡沫，在日影的照射下砰然破裂。而这大多数无疑意味着生离死别，也意味着众叛亲离……
不知怎得，你突然想到了些残留在记忆末梢里过分残酷的东西。
你微微叹了口气，从身后的“歹徒”那早就迫不及待缩回去的胳膊里走出来，又在面前一个个在你的目光注视下纷纷低下了脑袋的一众部下并学生们的目光中，笑了笑，温声宣布道：
“这是最后一组，大家今晚都辛苦了，本次特殊演习就此结束吧。”
“红山，”
“是！”
身旁的八字胡子的大叔捋捋袖子，收起了一副反派的嘴脸答道。
“你带上人，把截至目前参与本次特殊演习共计108名共计三个班的学生名单统计一下，明后两天把评估报告交上来，不用急着做最后的成绩评估，让我审一遍再说。”
“是。”
男人果断应下来，挥手招来两个人粗略整理起文件。
“住驹队长，”
“是，”
面色阴沉还放着杀气的机动队队长也收了些脸上的严肃表情。
你笑道：
“机动队这次辛苦了，快带上队员们回去休息吧。这次结束记得给小伙子们批两天假。”
“是，有您这话他们肯定心里都乐开花了。”他面皮抽动两下，脸上露出个或许可以称之为笑的核善表情。
你不由得心里为那几个被自家学生扳倒的机动队队员们捏了把汗，觉得他们休假过后的日子想必会有些艰难，想到这里，你笑了笑，
“蒲生，”
“到。”
就在身后，挟持你的“歹徒”一把摘下头套，三两步蹿道你面前，露出了
“联系下医院，凡是这次行动中负伤的警员们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走公账报工伤，另外，补品我给报销。”你大手一会，一点儿不心虚地慷他人之慨般道：“还有给他们说——我替这群皮小子们赔罪了，拿着空包弹放水放得都挺不容易的。”
“是，知道了。放心吧青山长官，弟兄们不会因为这事记仇的。”眼前看似无害的年轻公安点头，丝毫看不出今天早上他还客串了一把在警校里嚣张放枪的持枪歹徒。
最后，你的目光移向了此时那几个好像有些咂摸过来味儿，正眼巴巴向你发射动感光波的学生身上，
“降谷、松田、诸伏、伊达以及——萩原。”你喊道。
“到！”闻言，他们就像抽条的小白杨一样，一个个手贴裤缝简直不能更规整。
“你们——”你看着他们一个个如临大敌，脸上眉毛、鼻子嘴巴有一个算一个恨不得全皱起来，好像生怕你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要求或是直接给他们加训的样子——
你兀地笑起来，眉梢都舒展开来，
“干得很不错。”
眼前平日里一个个闹腾个不停、天不怕地不怕的调皮小子们脸上露出难得有些滑稽的错愕，
你勾着唇角，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是的，你们这次干得很不错。虽然互相配合上略有欠缺，但你们无疑把正义、责任与坚持这三项最为重要的品质发挥到了极致。”
话音刚落，眼前这伙人终于从眼睛瞪得像铜铃的惊愕模样中缓过劲儿来，取而代之的是一副要哭不哭、马上可以串台去TVB演感情戏的小表情。
你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地姑且反思了下自己的教学态度——
所以，你平时在他们眼里到底是有多凶才会随便给句夸奖就感动成这副鬼样啊！
虽然这么想着，心下却还是软和了几分。
你瞪了这群没出息的小兔崽子们一眼，目光挨个掠过这些个经过了冲突、对抗却依旧坚守本心，勇敢冲入危险救援任务中的挺拔青年们——
几个月的警校训练匆匆而过，回忆起刚入学时这群小家伙们闹腾的样子，他们好像初升的太阳、又像等待雨露的幼苗，一眨眼便要伸展枝桠，亮堂堂地照耀世间了。
时间过得真快。
你抿唇，微笑：
“降谷零，”
“到！”金发青年立正，敬礼。
你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有许多次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选择对发去的消息置之不理、可以选择把发现交给教官、公安或是警察，交给一切理所应当管理这件事的人然后等待尘埃落定后的一个消息——”
“但你没有。”
“我毫不夸张地告诉你，在所有发出的消息中，只有你、你们这一组人在未获得任何外界因素帮助的情况下以最快的速度破解掉谜题，赶来了正确的现场。”
“正义、睿智、责任与果敢，我从你身上看到了许许多多普通人拥有一样便值得夸耀的、无与伦比的珍贵宝物。希望在未来，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或是磨难，经历怎样的困境，你都能牢牢守护好这份珍宝。”你说完，用力地拍拍青年的肩膀。
“是。”眼前的金发首席闻言，回答响亮得连仓库都产生了回音，他咧开嘴、朝你露出个如果被拍下来绝对会被传遍警校的、灿烂到颇有些傻气的笑。
简直没脸看，溜了溜了。
你捂脸，扭头看向脸上挂了些彩，刚刚才在医务人员的帮助下把胳膊接回去的某倒霉卷毛——
“松田阵平，”
“是。”青年咧咧嘴，规矩站好。
你弯了弯眼睫，调侃道：“说实话，你这家伙真的让我很惊讶，或者说是刮目相看。”
“虽然敌我装备悬殊的情况下贸然突入天台这点确实有些莽撞——”你在面前人逐渐变了的脸色中说话大喘气了一下，随即笑道：
“但松田阵平，你是唯一一个以完全意料之外的方式解决掉我的队员的警校生，如果不是看到好友就放松了警惕的话，也许你可以成为这场营救行动的破局点。”
“而且，我本以为看到好友萩原研二的‘背叛’会让你心神大乱，在接下来的行动中消沉、甚至一蹶不振。但我错了，你接下来的行动证明你所有看似嚣张、甚至无理取闹的行为本身都在为真正坚持的信念与营救任务服务。”
你朝人笑笑，弹了他个脑瓜蹦——“如果我真的是名被劫持的人质，我会很放心营救者那边能有你这样的警官。”
“喂喂，不带你这样的。”你看着某卷毛声音闷闷的，捂着脑袋试图抗议，可手却不知怎得捂到了眼睛上。
哟哟，这是哪个没出息的家伙在掉金豆子。